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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海安方言五例
发布时间:2019-06-17     作者:夏俊山


方言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历史内容。南通地区方言极其复杂,海安、如皋以及如东大部分地区的方言属于江淮官话泰如片。而海安境内,西北片和东部及上官盐运河以南地区也有些微差异。


民国时曾出版孙锦标所著《南通方言疏证》。刘旭东先生曾于《江海晚报》作《海安方言十四则》,探讨了一些海安方言词的写法。笔者管中窥豹,也闲谈五题。


拿 乔 


一天,笔者跟老伴谈到某老乡找发小帮忙,发小发迹了,一直“拿乔”,没有真心帮忙。儿媳妇是湖南人,突然插话:“有人造桥,有人修桥。你们海安人说‘拿乔’,是指造桥,还是修桥呀?”听她这样问,笔者差点笑出眼泪。


海安话中,“拿乔”与造桥、修桥都无关,与整个交通也没有任何关系。刘旭东先生《海安方言十四则》一文,对“拿乔”作了专门论述:“‘拿乔’是吾乡方言中的常用词。我曾一直以为它是个土语,其实它还是个古语。《老残游记》中就有‘拿乔’之说。《现代汉语词典》中也收到这一词条。乔者,大也;拿乔,即拿大。北京人说‘大拿不拿大’,得尽北京方言之妙。乡人却没有说‘乔拿不拿乔’的。这一比,土语还是矮了三分。”


《海安方言十四则》对“拿乔”的方言含义解释,应该说既简洁,也精当。海安人说某人“拿乔”,意思就是指某人假装不会或干不好,故意刁难别人,抬高自己,简言之,也就是“拿大”。在此,笔者想补充的是:“拿乔”虽然可以解释为“拿大”,但“乔”并没有“大”的意思,“乔”与“桥”无关,与“大”同样关系不大。


翻阅经典古籍,《尔雅·释诂》:“乔,高也。”《尚书·禹贡》:“‘厥木惟乔’,《传》云:‘乔,高也。’”《诗经·小雅·伐木》:“‘迁于乔木’,《毛传》:‘乔,高也。’”《孟子·梁惠王下》:“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注:‘乔,高也’。”在众多的中国古典文献中,“乔”都解释为“高”。《现代汉语词典》确实收了“拿乔”这一词条,但“乔者,大也”的理解,很可能属于一时疏忽。至于“拿乔”为什么有“抬高自己的身价”“拿大”的含义?笔者认为这跟“乔”的两大义项有关。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乔,高面曲也,从夭,从高省。”也就是说,乔是会意字。由夭(弯曲),高(省去上部)会意(“乔”的繁体“喬”,下面部分是“高”字省去一点一横)。由字形分析可以看出,“乔”有两个义项,一是“高”,二是“曲”。《诗·小雅·伐木》:“伐木丁 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宋·姜夔《扬州慢》:“废池乔木,犹厌言兵。”《诗·郑风·山有扶苏》:“山有乔松。”上述句子中的“乔”,含义都是“高”。由此又引申出“乔迁”(自低处升高处。后喻人搬到好地方居住或升官)。“曲”这义项则引申出假(扮),如《儿女英雄传》:“戏子乔装打扮混了进来。”《红楼梦》:“宝蟾又乔装躲闪,连忙缩手。”上述例子中的“乔”,均有“假装,装作”之义。而“乔装打扮”则是改变服饰装扮,以隐蔽原来身份。比喻用假象来掩盖真面目。


“拿乔”可以解释为“拿大”,也就是摆谱,拿架子,其意义的源头当在“乔”字含有“高”与“曲”义。“拿”主要起注入动词的语法意义的作用。“乔”当属引申:抬高自己,假装难办。


总的看来,方言词“拿乔”跟桥梁没有关系,但跟做人为官还是有关系的。目前,党中央不是要求党政机关“纠四风”“走帮服”吗?那么,对待人民群众就不能“拿乔”,让他们感叹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


男将、女将 


写对方言词,还要考虑其来源。有些方言词很可能受移民影响。历史上,海安地区接纳过两次较大规模的移民,特别是历史学家称之为“洪武赶散”明初移民,海安人称成年男女为“男将、女将”,称丈夫、妻子亦为“男将、女将”,这可能与移民有关。


海安历史上曾有多处盐场,亦多盐丁。明初,迁徙到海安的移民,部分成了盐丁。男人称丁男,女人称丁女,即男丁、女丁。明代,倭寇作乱,盐丁也有抗倭之责(类似民兵)。民间称男丁为“男将”,女丁为“女将”,就像如今老板比职工地位高,全国上下是个男人好像都能叫老板一样,属于以贵称贱,这是一种民间的风气。时间久了,男将、女将就成了海安人对成年男人、成年女人的常见称呼。


胎 孩 


海安话中,称某人“有出息,叫人放心”,就说“他呀,很胎孩”。要是“不学好,让人反感”,就是“不胎孩”了。“胎孩”究竟应该如何写?也跟其来源有关。


胎孩,元代有人写作“台孩”,例如王实甫《丝竹芙蓉亭》(残折):“你这假古撇,乔身份,妆些台孩。”《金瓶梅》中也有该词:“恁小丫头原来这等贼头鼠脑,就不是个台孩的。”这个词还有一种写法。20世纪30年代,北京的《歌谣》杂志搜集了一则儿歌:“小板凳,夺夺抬。嫁个老头儿不胎亥,又会吃酒,又会看牌%,这个牢日子,怎哩过得出来?”


我们知道,如今北京人把巷子叫做胡同,有不少专家认为,蒙古南下统一全国,在北京建都。胡同一词始见于元人的作品,胡同有可能借自蒙古语。其实,海安方言中的“胎孩”可能也源于蒙古语,因为它跟“胡同”一样,从元代开始出现,而且也是一个连绵词。


汉语中,连绵词不能拆开解释,单个的字仅表示读音,不具有实际意义,因此在使用中经常用同音字替换,从而导致一个连绵词往往具有多种形体。洪迈曾在《容斋随笔·五笔》“委蛇字之变”中整理出委蛇、逶迤、委他、蜲蛇、倭迤等12种变异形式。记录连绵词的用字一般都比较自由,“胎孩”是个叠韵连绵词,因此,胎孩、台孩、胎亥的写法都不算错。


馉饳儿 


《吾乡方言十四则》说:“郭朵儿”为吾乡方言,写作“郭垛儿”,比较靠谱。“古来筑城,有城堞,即有郭垛。郭垛亦为城郭之机关也。由此引申为玄机、奥妙、道理,不亦形象乎?”笔者觉得“郭朵儿”写作“馉饳儿”也许更合理。


馉饳,读音很“骨朵”类似,是盛行于两宋三百年的一道著名食品。《水浒传》第二十五回:“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谁?王婆道:他家是卖馉饳儿的张公。”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食店》:“又有菜面……及卖随饭、荷包、白饭、旋切细料馉饳。”元代杂剧《罗李郎大闹相国寺》:“那边卖的油煠馉饳儿,你买些来我吃。”明吴承恩《西游记》:“有东西!有东西!我们都带的,有干粮果品,烧饼馉饳在此。”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中也说:“敢是卖馉饳的李三娘子儿?”《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只见一个男女托个盘儿,口中叫:‘卖鹌鹑馉饳儿。’官人把手打招,叫:‘买馉饳儿。’”馉饳儿种类繁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食品渐渐失传,但是,由于“馉饳”多种多样,制作方法又有不同,引申成为计谋足、注意多的意思。海安地区保留了这个词。但在笔者老家墩头一带,它仍然指食物。如:“你吃的甚的馉饳儿(东西)呀?”


  


海安方言中的“qiǔ”字,有人写成糗、揪,也有人写成揂、搝、捄,究竟应该怎么写?笔者觉得,写成“訄”也许更合理。


“訄”在普通话中读“qiú”。许慎的《说文解字》中收录了这个字,并解曰:“訄,迫也。”段玉裁注曰:“今俗谓逼迫人有所为曰訄。”显然,“訄”是个动词,与海安方言中的“qiǔ”,词性,词义,读音皆相近。海安方言“qiǔ”常指“迫害、伤害”,例如,某人议论社会:有的人訄人,一訄一个准。你不得不提防。有的人厚道,从来不訄人。这里的“訄”与许慎和段玉裁的解释是相符的,用的是其本义。在海安方言中,“訄”字还有更宽泛的用法,例如,“再訄一阵就收工”“我再訄一杯酒没问题”。“訄”字有做、干等义,应是本义的引申。


(作者单位:海安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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