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草窝

不久前我去通东乡下的堂叔家做客，刚进门，看见年逾八旬的堂叔正翻弄着五六只用稻草编扎而成的草窝。这些草窝都结实完好，但上面的稻草颜色变得有些枯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我感到很奇怪，都啥年代了，堂叔家还保留这些老物件。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过去被人们誉为保温神器，专门用来为饭菜保温的老物件。我们苏中通东一带的人称其为“饭草窝”，也有一些地方的人称其为“饭捂子”，而我堂叔过去就是靠做这类“产品”来换取零用钱的。堂叔见我不理解的样子便苦笑着告诉我，这些“饭草窝”都是过去没来得及卖掉，如今虽然没啥用了，但丢弃吧又舍不得，所以只好经常拿出来翻翻看看，过后再放回后院的杂物间。

“饭草窝”虽说是粗陋之物，但过去很多人家都用得上，尤其是城镇家庭几乎是必备之物。因为当时没有电饭锅等电炊具，城镇家庭又没有柴灶，煮饭或熬粥都是用钢精锅在煤球炉上加热而成。饭或粥烧好后，如果把钢精锅继续放在煤炉上，里面的饭或粥就容易被烧焦，而且煤炉上也不能再放烧煮其他食物的锅子了，但如果把煮好饭或粥的钢精锅从炉子上拿下，不一会儿就会变冷。正因如此，人们就想到，如果用稻草把装有热饭热粥的钢精锅包裹起来，这样就能起到较长时间的保温作用了，按照这个思路，专门用于饭菜保温的“饭草窝”也就应运而“生”了。当然，这样也给乡间那些做稻草制品的手艺人提供了一个商机，我堂叔当年就是专门做“饭草窝”的手艺人。

虽说做“饭草窝”也是一门手艺，但真的做起来并不复杂，手巧一些的人只要有了稻草、细草绳之类的材料就能制作。当年我看到过堂叔编扎“饭草窝”的过程，制作前先选择一些新鲜而又干净的稻草，并将其捶软，接着用细草绳或细麻绳把这些稻草捆扎成像小孩手臂般粗的稻草把子，然后把稻草把子一圈一圈地盘扎成一个能放入钢精锅的圆形草窝，再配上一个能盖住草窝口的草盖子，这样一个结实的“饭草窝”就做成了。因为钢精锅有大小不同型号，所以那些手艺人做的“饭草窝”也有大有小，顾客可以根据各自需要自由选购。

当时“饭草窝”成本不高，所以售价也很便宜，一般只要花上两三元钱就能买到一只。有的家庭因人多，里面捂的有饭也有菜，有的连炖好的汤也放在里面保温，所以买上两三只“饭草窝”的家庭也不少。“饭草窝”买回后一般就能使用，但讲究一点的人家把刚买回的“饭草窝”当半成品，他们在使用前还要用干净的粗布蒙缝在草窝的里面，包括把稻草盖子也用布包上，这样上边就不会有草屑掉下，而且既保洁又美观，再者因为蒙了一层布，往里面垫些棉花絮或碎布，其保温功能就更好，使用寿命也更长。

“饭草窝”的好处是便宜、节能、安全、无污染，而弊端是每次保温时间不会太长、使用时容易掉进草屑、容易破损与老化。后来，随着社会上各种电饭锅等电炊具的问世并普及，人们极少再用煤炉烧饭炒菜了，加上很多电炊具都有保温功能，许多家庭不再“烦劳”那些“饭草窝”保温食物，所以这种简陋之物也就随之消失了。我堂叔家当年卖剩下的这些“饭草窝”其实早已弃之不用，如果继续留在家中，也只能作为一种怀旧老物件了。

竹骨油布伞

如今每当下雨天，看到人们使用那些自动折叠伞或者五颜六色的塑料雨衣以及雨披避雨时，就不由得让我想起过去人们雨天经常使用的那种“竹骨油布伞”。

其实我们苏中通东一带与其他地方一样，在“竹骨油布伞”没有问世之前，人们用来避雨的器具应该只有那种用由竹篾、油纸、竹叶及棕丝等材料编织而成的斗笠与用棕叶或稻草编织而成的蓑衣，后来人们织起了粗厚的土布，学会了榨取桐油，加上竹制品的广泛使用，社会上才有了用竹条做伞骨、竹竿做伞柄、涂了桐油的厚布当伞面，然后组合而成的“竹骨油布伞”。

当年“竹骨油布伞”虽然不贵，但也不是所有家庭都能买得起，所以逢到下雨天，有不少人仍用斗笠以及蓑衣挡雨避雨。没有斗笠以及蓑衣的，则用麻袋或围腰布之类的器物代替。我上小学时，家中虽然有几把“竹骨油布伞”，但我力气太小撑不开伞，即使别人帮忙撑开了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来收拢。再说，因为“竹骨油布伞”都笨重，打开了在风雨中我也撑不住，所以碰到下雨天，我上学、放学都是家长带着雨伞接送的，有时无人接送，我就拿着围腰布或旧衣服披着上学与回家。

我上五年级时，家中专门给我买了一把较小的“竹骨油布伞”，凡见天气不好，我在上学时就把这把伞夹在胳肢窝里带着走。半路上逢到下雨时，我毕竟力气还不大，就把这伞头顶在地上，然后弯下身子并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才能把伞撑开。当中途不下雨了或到了教室后，仍然先把伞头顶在地上，接着弯下身子并用尽全身力气把圈住伞骨的圆木圈往下压，这样才能压下伞柄上的“活动扣”，然后把伞收拢起来。当时逢到下雨天，学校教室前的黑板下或室外走廊的墙根处总会竖放着各种颜色的“竹骨油布伞”，这也成了当时教室里或室外走廊处一种别样的“风景线”。至于在一些单位里，雨天的门外或墙根处也有这样的“风景线”。

当年“竹骨油布伞”的避雨功能虽然很好，但对未成年人或力气小的人来说，使用时也有一些风险的。比如逢到刮大风、下暴雨时，他们往往撑不住伞，撑了伞又因为风大走不了路。一旦撑反了，伞骨会断裂并与伞布一起往上翻过去，这样一把伞就算废了，不拿去让匠人修理一下就不能再用了。我在上小学时就因此而弄坏过两把伞。另外，未成年人或力气小的人在大风大雨中撑伞过小桥或小坝时，容易连人带伞被刮下河，而此时最好的办法是把伞收起来，等过了小桥或小坝后再把伞撑开。当年我所在的学校旁边有一座小木桥，雨天连人带伞刮下河的小学生不止一两个。所以，每逢大风大雨天我带着“竹骨油布伞”上学时，家人都会一再叮嘱“注意安全”，我自己也一直是提心吊胆，直到我回到家后才放心。

后来随着小巧玲珑的折叠自动伞问世与普及，加上各种轻巧合身的雨衣和雨披的增多，那种笨重的“竹骨油布伞”才逐渐被替代，如今除了一些特大型号的“竹骨油布伞”被摆摊卖货人作为遮阳挡雨棚而继续使用外，居民家庭几乎都不再使用“竹骨油布伞”了，至于制作的工厂或作坊几乎没有了，市场上也买不到这种伞了。如果有人家现在还保留有过去的“竹骨油布伞”，那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饭淘箩

在我上小学以及初中期间，也就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通东一带农村的学校都没有供学生就餐的食堂，凡是家离学校远的学生，上学时都是自带午饭。我刚上小学时在村小，学校离家近，午饭都是回家吃。而到小学五年级时，家里把我转到镇上一所小学，而该校离我家有五里多路，每天全靠我步行来回。这在早晨和晚间的时间安排上倒没有问题，唯独中午休息时间短，如果靠步行来回走，时间肯定不够用，所以我决定每天自带午饭上学。

当时学生上学带午饭所用的器具有好几种，有长方形的铝质饭盒，有多格组合而成的搪瓷饭盒，也有系着拎绳的小陶罐等等。但我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觉得这些带饭器具因透气性差，饭菜装入后容易变质，有的在使用中因磕碰而容易损坏，唯有被称为“饭淘箩”的器具拎着轻巧、稳妥、方便，加上其透气性能好，饭菜装在里面也安全，用现在话说也很环保。因此我让父母给我买了一只专门供学生带饭用的“饭淘箩”。

这种“饭淘箩”是用竹篾编制而成，体积只有排球般大小，上边装有一个用竹片做成也很结实的手提把，上口还配有一个用竹篾编的盖子，这样整个淘箩显得小巧玲珑、美观实用，而且拎在手里也不重，所以很适合中小学生使用。当时这种“饭淘箩”的售价也不贵，花一两元钱就能买到一只。而且在各地卖竹篮、淘米箩等竹器的店、摊上都能买到，农村里手巧一些的人自己也会编制。

家里给我买了“饭淘箩”后，每天早晨上学前，我先把饭盛在碗里，碗面上放一些没有汤汁的熟菜或咸菜，再加一个小饭勺，然后装入“饭淘箩”，盖上盖子，便拎着上学了。过去许多农村学校的教师伙房虽然不给学生提供饭菜，但一般都能给带饭学生提供热饭热菜的服务。学生只要缴一点费用，或带上一些柴火，到教师伙房里换成“热饭券”，这样带到学校里的饭菜就可以送到教师伙房里热一下，中午便能吃上热饭热菜了。每年从初夏开始，因天气转暖，学生带去的饭菜不需要加热了。这时候我每天早上先把“饭淘箩”里外清洗干净，等晾干后把干饭直接盛进去，菜放在饭上面，在饭菜上面摆上小饭勺，再扣上一只小碗，这样到校后就可以直接拿碗盛饭吃了。

过去在农村学校里，中午带饭的学生很多，而且大多数学生喜欢用“饭淘箩”装饭菜，因此那时在学生上学以及放学路上，拎着“饭淘箩”走的学生很多。在教室后边的靠墙处，一般都要放上一排长条桌，专门供学生摆放带来的“饭淘箩”，有时带饭的学生多，连教室的窗台上也摆满了。当然也有其他一些带饭器具，所有这些在当时人们眼里，也是一道独有的风景线。

在去学校的路上，学生们拎着“饭淘箩”行走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小学生，身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饭淘箩”，所以走路就要格外小心。如果不小心摔了跤，手中的“饭淘箩”会被甩出去，里面的饭菜也会洒落一地，这样这个学生当天就吃不到午饭了。逢到下雨天，手里还要撑着雨伞，有学生便连人带“饭淘箩”跌倒在地，当年我就多次这样跌倒过，当然也因此而多次在中午饿肚子。另外，学生到校后，如果不小心把“饭淘箩”放在离地面近的地方，有时就会有蚂蚁钻入并爬进饭菜里，这样中午饭也就不能吃了。当时因爬进蚂蚁而吃不到午饭的学生也并非个例，所以到校后选准“饭淘箩”摆放的位置也很重要。

直到我上了高中，学校里有了可让学生搭伙的食堂，我才结束了带午饭上学的“生涯”。如今，各地中小学校都办有专门的学生食堂，学生中午统一在学校里就餐，过去农村中常见学生拎着“饭淘箩”上学的情景不见了，“饭淘箩”之类的器具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并在人们生活以及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作者简介：南通市通州区发改委原党组成员、纪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