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6月26日是国际禁毒日。回想起半个多世纪前那场波澜壮阔的肃毒运动,曾在公安战线上工作并参与肃毒运动的我不禁感慨万千。打开尘封的记忆,肃毒运动中一幕幕鲜为人知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党和政府在革除旧社会遗留下来的陋习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把取缔贩毒吸毒作为改变社会面貌的重点。1950年2月24日,政务院发布《政务院关于严禁鸦片烟毒的通令》。1952年4月15日,中共中央发出《中共中央关于肃清毒品流行的指示》。5月21日,政务院发布《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为查禁鸦片烟毒的通令》。按照中央及省委指示,南通区、市、县先后成立了肃毒指挥部,加强对肃毒运动的领导与指挥,深入开展禁烟肃毒运动。
南通毒贩有“四帮”
肃毒运动第一步,是摸清南通地区贩毒吸毒人员情况。经过公安机关缜密侦察,广大人民群众密切配合,贩毒网络的来龙去脉很快被摸清。当年,南通地区毒贩主要分为“四帮”,即“广东帮”“上海帮”“安徽帮”“南通帮”。
“南通帮”胆子小,一般小打小闹,做二道贩子都不够格,只能做三道贩子,顶多是个“零售户”。部分人既贩又吸,其毒品主要从“广东帮”或“上海帮”手里购买。
“安徽帮”做事手脚要大些,一般是二道贩子,有少数人直接从广东进“货”,其中也有人既吸毒又贩毒,以贩养吸,或是因吸毒走上贩毒道路。“安徽帮”同乡观念较浓,往往抱成一团,互相照应,互相掩护。
“上海帮”头脑灵光,他们往来于通沪之间,贩毒时或走水路或走陆路。部分人定居南通,在上海亦有落脚点;部分人定居上海,在南通有亲戚朋友帮忙,常以某些“生意”作掩护。
“广东帮”是最厉害的,他们不仅贩毒资本大、数量大、时间久、经验老到,而且组织严密,见面只讲广东话,大部分南通人根本听不懂。他们行事十分谨慎,主要体现在:接头联络有暗语暗号,隐蔽性强,外人很难觉察,一般有正当职业掩护其贩毒;消息灵通,一有风吹草动,便蛰伏不动或秘密转移毒品;认为多接触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从广东、香港等地把“货”搞来后,直接批量销售给二道贩子或木行、钱庄老板,不搞零售,不接触零售户。“广东帮”还有两个特点:一是贩毒者及其家庭成员间一般自己不沾毒品,专门供别人吸毒;二是若有人被抓,只要死活不说出其他人,关于上线下线不吐只言片语,“广东帮”便会对其家属生活各方面给予照料帮助,让其家属生活不愁。
公安机关克服种种困难,在肃毒统一行动开始之前,已把“四帮”基本情况,贩毒吸毒者的姓名、特征、家庭住址、活动规律等摸得一清二楚,只等一声令下,便可进行抓捕。
培训肃毒战斗员
在抓捕毒贩前,南通地区公安机关开展了一项重要的准备工作,即培训肃毒战斗员。全市公安机关抽调各自精干力量参与集中培训,主要包括运用典型事例教育提高战斗员思想认识和必要的业务培训。其中有一门很重要的课,就是讲解毒品知识。参加培训班的战斗员大多是些毛头小伙子和年轻姑娘,且不少人刚刚从农村来到城市,谁也没见过毒品是啥模样,更分不清什么是大烟土,什么是“白粉”(吗啡)。上课时,教官将“白粉”、面粉分成小包排在一起,让大家辨认,结果有人就闹了笑话。这堂课避免了后来在对毒贩进行搜查行动中出现把面粉当“白粉”的情况。至于大烟是怎么“抽”的,“白粉”是怎么“吸”的,培训班上也作了适当的“示范”,以防到时在毒贩面前说外行话。
为便于和“广东帮”打交道,负责参加搜捕“广东帮”的小分队,特别由南通市公安局二科广东籍科长高戈讲课,教大家一些与毒品交易有关的广东话及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广东话。经过这么一教,大家很快学会了三言两语,为在行动中与“广东帮”交锋提供了方便。此外,如何跟踪盯梢毒贩,如何搜查毒贩住处等,也由公安机关的“内行”讲课,让大家掌握基本知识要领,以便在行动中派上用场。
培训班上,战斗员们除认真学习有关肃毒政策外,还被要求严格遵守相关行动纪律:严禁打人、刑讯逼供,不搞株连,对毒犯一律按国家政策处理。搜查到的“白粉”、大烟、现金、金银财宝,一律上缴。参加肃毒队伍的每个战斗员,从报到的第一天起,即与外界断绝一切往来,不得透露半点内情。凡违反国家政策和肃毒纪律的,一律严肃处理,决不姑息。这几项“铁律”,在后来的行动中都得到坚决执行。
毒贩家中“机关”多
一切准备就绪后,抓捕、搜查毒贩住宅的行动打响了。当时城中派出所所长张钧任小分队队长,笔者是从南城门派出所副所长工作岗位上调任的副队长,我们带领六七名队员,于一天夜幕降临之际,悄悄进入“广东帮”成员许某的家里。许某住在位于南通市区原水警署巷18号的一个小巷里(即今城中小学后面),独门独院,内有一座精致小楼,站在小楼上可以看到外边的情况。当小分队进入许某住宅时,许某已被其他公安干警带走。小分队的任务是监视许某家人的行动,防止他们跟外人通风报信,并等待抓捕前来批货的贩子,同时对许某住宅进行彻底搜查。根据纪律规定,小分队成员也一律不得外出,只有分队长可以到市公安局汇报进展情况。直到此时,小分队成员们还不知道他们面对的将是全市最大的一个贩毒犯。
搜查开始后,队员们发现许某家里到处暗藏机关。一个木头柱子,敲一敲,听见了空声响,经反复观察,才发现木头柱子上有一处很难发现的缝隙,用手指轻轻一推,盖子被打开,里面却是空的,没有一点毒品。在饭桌的脚上、椅子的把手下也陆续发现凿出的空洞,每个空洞都伪装得十分巧妙。一只看似平常的皮箱,里面有特制的夹层,推测是用于在贩毒途中藏匿毒品的。奇怪的是,尽管一个个“机关”被发现,却还是查不到大宗毒品。队员们对所有可疑的地方挖地三尺,结果只在银柜下面的地底下挖出一小缸大烟土和银圆。当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暗藏的机关和地下时,一名队员不经意间在衣橱的衣服里抖落出十几克“白粉”,这算是最大的“战利品”了。连续10多天,小分队成员们都是足不出户,许某的妻子、儿女们更是没有走出家门一步。如此严密“封锁”,居然不见一个毒贩上门,连串门的也没有一个。这种情况让大家迷惑不解。后来小分队撤出,经上级领导透露,队员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许某刚被警察带走,他的妻子就让一个孩子在住宅的巷子口贴上一张小白纸条,发出示警信号。白纸条和墙的颜色相仿,不注意观察难以发现,是“广东帮”内部的联络暗号,“圈内人”一看便知。至于毒品,在公安局行动之前,许某似乎有所察觉,他把大量“白粉”转移到他认为可靠的另一帮毒贩处,后来同样被人赃俱获。
“金银财宝”畚箕装
“机关”多多,却不见有多少毒品,更让小分队成员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许家的钱财也是寥寥无几,更别谈有什么大宗现金或“金银财宝”了。经反复搜查,查获的“小黄鱼”(即一两重的金条)总数加起来也不过10多条。而根据事先掌握的情报,该毒贩每次到广东采购毒品,光“流动资金”就相当可观。从附近东南营(后改为革新巷)妓院调查的材料也表明,一些抽大烟的老板或吃“白粉”的纨绔子弟是许某的老客户,许某从他们身上赚取了不少金银首饰。那么,这些钱财到底去哪儿了呢?分队的同志们陷入了沉思。
在一次吃饭时,一位队员对天井里的一口大水缸产生了兴趣。这口大水缸大得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里面盛满了水。那时候,许家的地上地下、边边角角都搜查遍了,就剩下这口水缸没搜过。于是,经领导指派,一位队员独自提审许某。许某在交代贩毒的情况时还算“流流下水”,但对隐藏的金银财宝却只字不提。当问到大水缸底下藏有何物时,许某吞吞吐吐,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经过几番攻心,许某放弃顽抗,交代水缸底下藏有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得知消息后,小分队成员迅速行动,把缸里的水舀空,又一起移动缸的位置,在其底下挖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当铁皮盒子打开时,大家都惊呆了,里面装满了翡翠项链、珍珠玛瑙、金银首饰等物,还有一块块金砖,每块都有十两重,加上其他一些叫不出名堂的“宝贝”,从盒子里倒出来时装了满满一畚箕。许家附近正好有个小巷子叫畚箕营,大家开玩笑地说,这是畚箕营里用畚箕装“金银财宝”。
档案史料记载,当年南通地区逮捕的毒犯有数百人之多。南通头号大毒犯许某后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至1952年底,对所有捕获的毒犯基本处理完毕,贻害南通达百年之久的毒害终被彻底根除。
弹指一挥间,60多年过去了。透过南通地区肃毒历史的一角,我们仍能感受到这场彪炳史册的全国性大规模肃毒运动的伟大。它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很短时间内将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污泥浊水扫除干净,全国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远离了毒品,可谓人类禁毒史上成功的范例。
(作者单位:《新华日报》驻南通记者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