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南通“三一八”惨案牺牲的八位烈士中，有我的老师钱素凡先生。

我受教于素凡老师，时在1941年暑后至1943年暑前。当时我在南通公立中学读书，素凡老师教我们地理。南通公立中学是南通沦陷后，伪政权在南通中学原址建立的一所中学，1939年初创办时只设初中，生员不多，随着逐年招生，有了高中，在校生人数增加，教师也多了。公中延聘的教师，大多原在南通各中学任教。其中有一些是曾在南通中学任教、且有名望的老师。由于有这样一批老师，南通原有各中学，尤其是通中的教学传统得以继承下来。许多老师在困难的条件下，克尽师道，认真教书，许多学生勤奋学习，关心民族兴亡，有的中途离校参加了抗日斗争，有的在校时就参加了地下党，一批同学毕业后相继参加了革命。

素凡老师来校任教时，同学们只知道他毕业于中央大学，一听他讲课，大家为他渊博的学识所倾倒。地理这门课，纸上谈兵，很难教好，但素凡老师却讲得有声有色，引起同学们的兴趣。更重要的，他把地理作为爱国主义教材，通过讲授我国的辽阔国土、丰富资源、高山大川、名城重镇，激发同学们的爱国热情。当时，“中国地理”用的教材是抗战前的高中地理课本，伪教育行政当局明令东北三省不讲，课本上有关的几页要撕掉，但素凡老师坚持讲东北三省这几课，而且很气愤地把当局的规定告诉同学们。素凡老师还利用讲授外国地理的机会，经常给同学们介绍当时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特别是苏德战场的形势，引导同学们关心世界大事。在日伪统治下，素凡老师这样给我们讲地理课，是冒着风险的。他的学识，他的人品，赢得了同学们的尊敬。

1943年6月我所在的这个班高中毕业后，公中改名通中。素凡老师还在教书，同时，在地下党的推动和支持下，一度受聘担任《北极》的主编。这时通城的《北极》、《纯文艺》以及《江北日报》的《副刊》、《诗歌线》等报刊，都是地下党开展文化工作的阵地。素凡老师主编的《北极》第五卷，刊出了一些有分量的好作品。他和地下党的同志以及进步文艺界的朋友们战斗在一起，成为通城文化阵地上的一员健将。抗日战争胜利后，《东南日报》接收了《江北日报》，素凡老师主编的该报副刊《山花》，大概是刊出的文章触犯了当局，出了两期即告夭折。1946年1月起，素凡老师又主编《国民日报》副刊《苏北文艺》，发表了不少进步的有的是战斗性较强的文章。这时南通城内的进步青年、学生，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在昆明惨案发生以后掀起的民主运动的影响下，正在行动起来，为争取民主自由、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内战阴谋而斗争。他们上演进步话剧，组织文艺晚会，在报刊上发表诗歌杂文，用以团结进步青年，教育广大群众。素凡老师除教书、主编《苏北文艺》外，积极参加南通进步青年开展的各种活动，而且，以他在青年、学生中的声望，很自然地成为这些活动的核心人物。在文艺晚会上，素凡老师谈文艺，讲时局，给与会者很大的启发和鼓舞。在文艺晚会的基础上，成立了南通文协。素凡老师为筹备“文协”做了许多工作，文协的会章就是他草拟的。3月17日文协成立，他被选为理事。文协成立后的第一个重大活动，就是筹备欢迎军调处三人执行小组，素凡老师是宣传股负责人之一。3月18日，南通的进步青年、学生为欢迎执行小组举行了游行示威，冲破国民党反动当局的重重阻拦，表达了南通人民要求和平民主的强烈愿望。这就是南通的“三一八”斗争。在这场斗争后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南通惨案，素凡老师和另外七位进步青年死于国民党反动派的屠刀之下，为民主革命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素凡老师牺牲时只有35岁。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从一个爱国的知识分子成长为民主革命的战士，在1946年初通城人民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中，他站在第一线，对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坚决的斗争。他的革命精神，他的人品道德，他的学识文章，永远值得我们景仰，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选自《钱素凡文集》）